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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生了白发 像是接了一夜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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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魂

海岳 时间线不太严密
慎慎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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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茫海域里,他是唯一的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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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吴岳开始种树,他有一间小小的庭院,参差不齐的低矮花草间有一棵拔群的高大树木。他是个温柔妥帖的人,对待花草植物都耐心且仔细,但其实他身边的人都看的出来,吴岳对那颗树,从来也不是只把它看成一颗植物。
再后来白发苍苍的吴岳坐在他那棵还不很大但也足够茂盛的大树阴影下,风从树叶的间隙里闪烁的穿梭,他的白发在深绿浅绿里像一面风幡,固执的往一个方向飘,和他眼睛里温柔的潮湿渲染着,带些盛夏将暮的疏凉。
吴家的小孩子们跑过来,给他的腿盖上毯子,他们乐呵呵地说,“爷爷又来看他的树啦,爷爷在这里坐着,也不怕知了掉下来砸到爷爷的头上!”
又一个说,“知了从来也不会掉在爷爷头上,爷爷都坐了那么多年啦,也没见有知了掉下来。”
吴岳看着他们,眼神温柔,像一个沉溺于天伦的普通老人。他是看了太久这棵树了,但他现在老了,背也佝偻头发也白,他看不了多久了。
所以他摸着小孩子的头说,“你们以后要帮爷爷看护看护这棵树啊,让他长的高高的。”
小孩子们说,“要长多高啊?”
吴岳说,“长特别特别高,高到人可以远远就看到,可以指引迷路的人回家。”
小孩子说,“爷爷你有认识的人迷路了吗?”
吴岳却不知道怎么说下去,他坐直仰头,目光穿过枝干和树叶往更高的苍茫里望。他枯瘦且苍老,白发固执的飘向一旁,看起来像是一杆受尽风雨后凋敝的招魂幡。
他说,“是,爷爷有个朋友离散在无边无际的地方了,我也不知道他想不想回来,但万一他想回来了,我怕他找不到回家的路。”
他担心不了多久了,可他的树却还不够高,他也不知道茫茫宇宙里的章北海看不看到他的树,其实他连他想不想回来都不知道。吴岳只有认真的去种他的树,让他们长的又高又大,希望有一天有人想要回来了,能看到他的大树,或许他看的深一点,可以看见树下白发苍苍,把自己站成招魂幡的吴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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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年轻一些的时候,吴岳有过一段还算意气风发的岁月。他年轻,事业有成,穿军装脊背直得很好看。章北海在他旁边,一步略前的位置,一样年轻且沉默。
他的背影落在吴岳眼里,他的背影和他的人一样有些固执的客气,不很愿意接近人的样子。后来吴岳回忆里的章北海样子,也总是这样沉默的背影,吴岳想大概是他总是给他背影,积累的根深蒂固,所以怎么也忘不了。
那时候他们一起出海,海风从四面八方合围潮涌,他们站在甲板上,凶猛的风里,他们舰像一座孤岛。吴岳一直以为自己喜欢这样遗落般的感觉,后来他才渐渐明白,他喜欢的其实是章北海背影里那些温柔的固执,它看起来那么疏远却又带些从容和安抚,让人坚信天涯海角的荒凉里,他也能走出一条生路来。
他们在甲板上,看海风四面八方的吹过来。吴岳说,“海上真好,这样望过去来,感觉可以把地球一览无遗。”
章北海笑笑,他被太阳晒得黑了,笑起来的时候就居然有些耿直的样子,“地球不会像大海一样平平坦坦没有疤痕。”
吴岳就有些好笑的看他一眼说,“我在说笑呢。”章北海就有些抱歉的样子,“对不起舰长,我应该笑一笑的。”
吴岳就转头去看他帽檐阴影下黑得更浓郁的眼睛,“北海啊,我们以前是同学,现在也是站在同一块甲板上呢。”
章北海就有些困惑的,“没错,但这有什么问题吗舰长?”
吴岳摇摇头,那意思是无奈极了,“也没怎么,你就不能不叫我舰长吗?”
“但你确实是舰长。”
吴岳摘掉自己的帽子,他的头发密且软,被爆裂的风吹的散乱,细碎的和睫毛纠缠着,让吴岳看起来也好像有些任性的样子。他说,“行吧行吧,那我叫你章将军的儿子好了,反正你确实是章将军的儿子。”他那么说着,眼睛弯弯的去看章北海,隐约就有些狡黠的样子。海风里他任性且凌乱的站着,看起来像是他学生的时候。
章北海看着他,然后也摘掉自己的帽子,他们的头发在风里对称的飞散,阴影从他的眼睛里退去,他终于清明的去看吴岳,眼神温柔且无奈,就像他微微拖长音的语气。
他在漫长的海水和潮涌里无奈且温柔的地喊他,“吴岳。”
吴岳就笑,那是很得意的意思了。
那时他还可以用任性的方式跟章北海交谈的岁月,那时候的章北海有一张年轻且不那么惯于微笑的脸。
那是吴岳最贴近章北海的时间,最温柔且没有多少伤感的岁月。那是一段和漫长人生相比实在太短的时间,但在他们短暂的相守里,就显得太长了。长到没有章北海的半生里,吴岳依旧可以凭靠回忆里这一些无奈的温柔抵消掉那些也来自于章北海的,无懈可击固执疏离的背影的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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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变化是经年累月的,一点一滴的累加,察觉到的时候已经无法挽回了。
但吴岳感觉到了,最初的时候他就晦涩的预感。太关注一个人也就不太可能会错过他一丝一毫的改变。
他发现他们之间有变化,也并非只是他们俩个人,他发现章北海对所有人都开始有变化,他整个人都不一样了,他开始把笑容表象化,吴岳发觉他开始看不懂他。
他尝试着来扭转这些变化,让一切回到原本的样子。
那时候章将军病得很了,世界也不安定。吴岳会担心章北海,他那种内敛的人,他担心他总是什么都往心里埋。
他们出海,海水在船身拍打,浪花碎裂的声音有些义无反顾的壮烈意味。
吴岳依旧站在他半米后,想来想去挑了一个最简单最贴近他的问题,“父亲的身体好吗?”
“不太好,他年纪大了,一病倒就翻来覆去的出问题。”
吴岳听了就觉得自己挑错问题了,他想了想也只能说,“你别多想,慢慢治总会好的。”
章北海就笑笑,没什么特别的意义,就像他听的出吴岳话语的近乎敷衍的无力,但他依旧要客气的表示对这份无力关心的谢意。
他也没什么要继续交谈的意思,吴岳站在他身后,就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是他的背影在太过宽阔的海和喧闹的风声里看起来有些单薄伶仃,吴岳看了一会,就犹豫地伸手去握他的肩。
他们念书的时候,偶尔玩闹也会勾肩搭背,那时候他们还是少年,肩膀上骨骼还带些少年气的孱弱。但如今吴岳握他的肩膀,他已清楚的知道他在握一个男人的肩,他的坚定和韧性在他前后两次拍肩地岁月里无声且飞速地生长。
吴岳说话的时候就隐约有些泄气,他说,“你有事不要总一个人想,你可以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
“好。”
“你不要怕麻烦别人,我不怕麻烦的。”
“好。”
“你请几天假吧。”
“好。”
“过几天我也去看看章将军。”
“好。”
吴岳依旧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他自己却已经颓丧的几乎无法在说下去。他搜肠刮肚的在把对话延续下去,他们之间已经要这样千方百计的才能对话了。
他是已经发现有问题了,他也在尝试去修正了,但修改问题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茫茫海域里,章北海像是他唯一的陆地,漫长的潮水淹上来,吴岳几乎没顶,但章北海却袖手看潮涌攀升,那么事不关己,吴岳再怎么努力也是徒劳。
章北海温柔且固执的要把吴岳和自己隔开,把他搁到那些并没发现问题也并不想改的人那里。吴岳什么也做不了,他只能在不理解和不理睬里独自无用的挣扎。他忘记了潮涌凶狠,渐渐他被章北海搁置太久,终于淹没在远离章北海的人群里,章北海越走越远,吴岳想去抓住他,却被潮涌推挤离散,他再也无法赶上他了。
他常常想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世界变了,章北海变了,他想章北海这样大概是因为这个世界。
吴岳的眼神是浓郁的几乎落下泪来的黑色,他说,“北海,我真是越来越不懂你了。”
章北海说,“怎么会?”
于是他又哑口无言,在他还能逼着自己去带点亲昵和章北海说话的最后时间里他却总是哑口无言。
章北海的客气仿佛在无视他的亲昵,吴岳就算再怎么觉得他们渐平淡得不值得,再如何心痛惋惜,他也无法一而再再而三的忍受他冷淡的客气。
他们在漫长有如潮涌的哑口无言和无话可说里,渐渐连叫彼此的姓名都觉得尴尬。
吴岳后来想,他注定是要放逐五湖四海的人,他这干涸的三山五岳,根本也留不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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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域上唐的影子有些总是填不满的缺憾意味,阳光兵败如山倒,遗落的夕阳把唐打的千疮百孔,吴岳恍惚觉得唐可能再也建不好了。
那时候世界已经很慌乱,吴岳有时候想,如果世界一直这样太平下去,他会不会有机会重新来认识章北海,会不会有时间来用另一种方式来读懂他。
但人生的遗憾总是在一遍又一遍的回想里更加深刻。对于技术的绝望让他的理想渐渐衰亡。
但吴岳有时候希望唐可以永远建造下去,那样他起码有个事情可以期待,起码不用面对理想死亡的空洞生活,起码,章北海还能和他站在一块甲板上。
他依旧想见到他,他在茫然且失去希望的惶惶不安里非常渴望章北海那种拓荒般的温柔的固执。
他们并肩站在唐的巨大阴影下,焊接的花纹像些如歌如诉的残章。吴岳抬头看,看她巨大且沉默的船身,占据着一片空荡荡的海域,想一块小小的陆地。
吴岳小声说,“她会不会建好?”
章北海说,“一直建总能建的好。”
吴岳,“记不记得长安号?那时候我们配合很好。希望唐上的工作我们也能合作得好。”
章北海于是就谦逊的笑,“我会尽力配合你的,舰长。”
吴岳并没有回头,他听他的声音就知道章北海是一张什么样的表情,所以他也并不需要去看他。吴岳只是依旧仰头固执地去看那些花纹,他们头顶上有飞机轰鸣的飞过去。
吴岳说,“章北海,你觉得我们能赢吗?”
章北海说,“能。”
吴岳知道他那么装傻顺着他说,他们可能会收获一次已经在他们之间很难存在的和平谈话。但吴岳从来也不是能自欺欺人的人,他偏要问清楚他说,“怎么可能,除非有奇迹。”
章北海笑笑,他的话就想他的人一样有无懈可击的信心。他在细数历史上一些弱胜强的奇迹。
但吴岳已经不再听了,他笑了一声,很轻一声,但章北海却听到了,停下来不再说下去。
吴岳回头看他,他的眼睛非常黑,浓郁的仿佛会落下泪来,他说,“你其实一直也知道我和别人不一样,你也知道这些并不能说服我。你知道我已经越来越看不懂你了,但这并不代表我就像别人一样傻乎乎的相信你。你从来什么都知道,但你偏偏什么都不肯跟我说,你偏要把我划到那些傻乎乎的人那里…”他说着,就渐渐又无话可说,他本来也是内敛的人,把话说得太开这种事他从来也做不来。
但章北海却并不回答他,他只是温柔且沉默的望着吴岳,想是再看甲板上许许多多忙碌的人。
吴岳于是笑笑,“你想让我和别人一样就和别人一样吧。”他说,“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他知道他可以用那些被章北海隔开的人的方式和他一直无关痛痒地说下去,他已经要把自己变成芸芸众生里和章北海无关的一员了。
“合作愉快吧,章政委。”他说。
但章北海却不回答他,他看着他,漫长的潮涌里他叹了口气,轻声说,“吴岳,人总是要有些希望。”
吴岳说,“你有希望?”
章北海点头。
“有什么希望呢?技术压制下所有进步都不可能,你觉得我们能有什么希望?”
章北海说,“你这么消极,就算我告诉你什么又有什么用呢?吴岳,你从来也不是个能自欺欺人的,除了你自己,谁也帮不了你。我…也不能。”
吴岳却说,“你都不试试为什么说不能。”
章北海也伸手去摸那些花纹,“你说过,我什么都知道,那我又何必试呢?”
后来吴岳回想起他这句话,才渐渐再回忆里听出章北海语气里的那些无可奈何,他才明白章北海或许对他其实真的已经很不一样了,也足够温柔了。
正如他说的,吴岳从来也不是个能自欺欺人的人。他已经对理想和现实失望,那样的绝境里他虽然迷茫亦有些懦弱,如果章北海真的用自己的坚持来实验他,无非是不断的证明他的绝望和软弱。章北海或许还在挂念他那些孱弱的信念和信心,让他不必绝望的那么深刻,不必在他还能骗骗他的时候太早看清自己的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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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早上吴岳发现自己开始长出皱纹,他惊觉自己老了。那些有些敷衍的混沌生活里,他的时间仿佛都停滞了,他都忘了,日子还在过下去,他人也渐渐会老。
他端详镜子里自己的皱纹,像是最后一次端详唐的花纹一样那么认真。
那艘末日的残舰还未成型就成了骸骨,他原本希望她还可以永远建造下去。
他现在已经一无所有了,他一无所有的看唐被缓慢的拆卸,仿佛他的世界里那些时间流动的齿轮也渐渐被拆卸了,他已无值得渡过的时间,也无值得寄托的事情了。
“你不是说她会建好的吗?”他问章北海。
但章北海却说,“总部已经停止有关她的工作了。”
吴岳笑笑,“但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他已经是太空军了,一艘船能不能入水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章北海说,“你进入太空军后,情绪一直很失落。”
吴岳不说话,他说不说章北海都知道,所以他渐渐就连交谈的欲望都懒了。
他太理性,往往并不能自欺欺人,所以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事他从来也不会做。他无法对一场注定失败的战争倾注信心,并不能对一只注定尽墨的军队有认同感。
他原本以为章北海那种一往无前的信念或许可以帮他一把,但在长久的努力后,他发现他的信念只能让他更绝望,他在那个向来给他安稳感的背影里找不到共同点,他发现他的背影其实是歧路的路标,走向他背离自己,跟随自己远离他。
他就突然明白章北海说的,除了他自己谁也帮不了他。
章北海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他上前一步看他,终于说,“吴岳,就算你对未来没有希望,但你,但你其实依旧可以很好的过这一生。”
吴岳抬头看他,“你想说什么?”
章北海摇摇头,去看那片曾经躺着唐的一片渐空旷的海,“我不希望你和唐号一样,还没开始就结束了。这片海就算没有唐,也不会一直空下去。”
吴岳说,“我听不懂。”
章北海说,“吴岳,我不说的你或许猜不到,但我说的你从来不会不懂。”
吴岳说,“就算我懂,又有什么用呢?”
章北海说,“没什么用,谁也帮不了你,吴岳,你只有靠你自己。”
吴岳就笑,你看这个人,从来不肯好好说话,只会伤人心。
后来他成为章北海的反面教材,在全太空军的大会上被人们分析和低语。他竟然也不觉得多么可耻和尴尬。
他想或许是他的理想已经死了,所以现实里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他想其实这样也挺好的,他也有理由可以退出这样一支他并不想为其效力的军队。
章北海后来来找他,他说,“吴岳我知道你并不怪我。”
他确实也并不怪他,他有什么可怪他的呢?他想章北海其实真的是在帮他,他从来也茫然失措,很难直视自己的绝望来做一个决定,但章北海却杀伐果决,逼着他去选一条适合他的路。这样的岁月里,很难有人会过得开心了,能有一条不那么违心的路来走,吴岳其实应该觉得感激。
但他就是觉得难过觉得不甘心,章北海什么都知道,把他看得透彻,连他的归途他都能逼着他选出来。但他却依旧对章北海一无所知,除了那一句“我也无法帮你。”
他无法帮他,所以只能逼他做选择,逼他后退。
他们最后一次并肩站着,吴岳的要渐有些颓丧的佝偻着。章北海不说话,站在他身后一些,凝眉看他。
吴岳说,“你以后怎么办呢?”
章北海说,“做该做的事,增员未来。”
吴岳点点头,抬头去看天空,“宇宙又黑又大,你去的时候不要迷路了。”
章北海说,“好。”然后又问,“你要怎么办呢?”
吴岳笑笑,有些事不关己的样子,看那片渐空出来的海,空荡荡的,像他后半生一样无可寄托。
他说,“我啊,我去找一件可以长长久久做下去的事,一件可以做到死的事。”
章北海看他,就想很多年前他在长安号上看头发凌乱飞散的他一样,“吴岳…”他说,但他看着他,却终于无法说出什么来。
他们本质上都是温柔内敛的人,并不会剑拔弩张的相对起来,遇到事情总是要退一步。吴岳看到连接他们那根线,在他们一次又一次的退让里越绷越紧,吴岳就不肯再退,但章北海并不停,还一直逼着吴岳后退选择。吴岳没有办法,他选不选都无法阻止章北海的远离。终于他看见那根线的断裂,他也想要把他们重新接起来,但在这个到处都在分崩离析的世界里他找不到他们彼此的线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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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他们离别时章北海还是年轻的样子,他现在依然是年轻的样子,吴岳却老了。
他们离别后吴岳开始种树,他知道百年育树的道理,所以他种一棵树,就在他残生里有一件事不必让自己浑浑噩噩。
吴家的小孩子在庭院里唧唧咋咋的背诗歌。他想起小时候念诗歌,韵律平仄都熟悉,但总有意思解不了。后来长大了,事情遇的多了,才渐渐能明白那些的情绪,想感叹时才发现那些诗歌都是一个字也替换不了的真实。
但章北海,吴岳也熟悉他的表情和眼神,但解不了他真正的意思。他想或许就想小时候读过的费解的诗,时间久了,总会渐渐了解的。
但是后来他老了,想起章北海来,反反复复的斟酌挑选语句也依旧找不到一个词来说他的心境,于是就只好字字珍重念他的姓名,不知道能不能推敲出一些真实来。
后来一天梦里,长长走廊里人来人往,他在尽头看见另一尽头的章北海走过来,帽檐微垂,脊背挺直,还是他年轻时的样子。
吴岳看着他走过来,他也蹒跚地向他走过去,他们越离越近,近得他几乎就看得到他漆黑的眼睛。但吴岳却突然情怯,他突然觉得尴尬而无法面对他。
他战栗地犹豫着,相距咫尺的时候吴岳终于转身面对墙壁,他在墙壁上的玻璃看见章北海旁若无人的与他擦肩而过的同时也看见自己苍苍白发下皱纹深陷的苍老的脸。
他咧嘴对玻璃里的自己无奈笑笑,转头去看章北海远去的固执而温柔的背影,他看的大胆且辛酸,章北海已经认不出老迈的他了。
他醒来,人疲惫且清明,还在模模糊糊念叨章北海的名字。
庭院里他那棵树在慢慢长大。
它长得那么慢,那么慢,慢得吴岳觉得或许他永远不能指引方向,章北海永远也回不了家。
风把他的头发吹的飞散,向一面凋零的招魂幡。
章北海。
章北海。
魂兮归来,魂兮归来,东南西北皆是苦难,他要归到什么地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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